6月2日，在日本首相菅直人的政治生涯中，肯定是一个关键的日子，这一天众议院以绝对多数否决了在野党提出的对他的内阁的“不信任案”，使当天上午还处于绝境的菅直人，到了下午却绝处逢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至此，日本政局中民主党与自民党、民主党内菅直人集团与小泽一郎集团之间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经过这次高潮之后又告一段落。然而，由于日本当前政界的格局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政治乱局也就不能彻底结束。在这种背景下，“不信任案”被否决后的政治残局将如何收拾，仍然是个未知数。  

                                日本政治上演三方演义  民主党内斗甚于政党斗

        自去年菅直人在民主党内代表选举中战胜小泽一郎执掌民主党领导权之后，就呈现了由执政的民主党菅派、小泽派与在野的自民党构成的三极格局。自民党虽然在2008年的众议院选举后失去了维持五十多年的政权，但是作为日本政界的老牌保守主义政党，在众议院仍然拥有118个席位，作为国会最大的在野党，其作用依然举足轻重。特别是基于多年的执政经验，该党对日本的政治、经济、舆论和官僚阶层都有巨大影响力，明里暗里与民主党政权作对，处处拆民主党的台。比如亲自民党的官僚，因为民主党的反官僚政策，自然与自民党沆瀣一气，造成民主党政府政策无法顺利推行，导致民主党在大地震后难以掌控局面，酿成了核泄漏加剧的惨祸。
        民主党现在虽然在关键的众议院占有超过半数的议席，但是，由于内部分裂成以菅直人为中心的主流派和以小泽一郎为首的非主流派，两者在政策、理念和权力分配方面都不能达成妥协，内部斗争比政党之间的斗争还要激烈。
        菅集团上台后一改小泽—鸠山体制的“反美”、反官僚政策，推行亲美和融合官僚的政策（尽管没有得到官僚的真心合作），还对民主党上台之初的选举承诺，如发放儿童补助金、要求美国撤出普天间机场等政策都作了修改。不仅如此，菅直人还以黑金政治为由坚决推行所谓“非小泽”政策，打压小泽以使之边缘化，目的在于把小泽排挤出民主党。如果小泽受到法律判决，菅直人必将把他开除出党，并认为只有这样，民主党才可以获得比较“清新”的形象，同时又能排除党内最具威胁的政治对手。但是，小泽集团因为拥有上百位成员，是民主党内最大的派阀，任何人要排除小泽都要承担民主党分裂的风险。小泽也借人多势众，不但不屈服于党内主流派的压力，而且还伺机反扑，夺回党内主导权。
        如此的政治格局，造成了日本政治生态的分散状况，难以形成合力共同应对日本面临的政治、经济和外交危机。

                                  自民党弃大联合筹倒阁  打击民主党终未达目的

        自民党从去年开始就公开批评民主党的内政与外交政策，比如在“普天间”问题上他们就公开掣肘民主党，主张执行先前自民党政府与美国达成的搬迁协议。官僚集团更是有恃无恐，他们不但不与民主党政权合作，甚至向美国暗示反对民主党政权的基地政策，从而使美国变得态度强硬，拒绝在基地问题上对日本让步，最后迫使鸠山在国内反对势力的压力下交出了政权。另外，自民党和官僚集团在成功迫使鸠山、小泽下台之后，又利用“钓鱼岛问题”和“外国人政治捐款”问题逼菅直人“斩掉”其亲信官房长官仙谷由人和政治同盟者前外相前原诚司。大地震发生之前，菅直人本身也因“外国人政治捐款”问题陷入了空前的政治危机，地震的突发才使他得以喘息，暂时渡过了这场政治难关。
        然而，好景不长，党内的反对派小泽集团在大地震后，经过暂短的沉默，很快就找到了反击的借口，开始批评菅直人救灾不力，要求菅直人下台。在这种背景下，菅直人利用震后的形势，“宁与外贼，不与家奴”，竟与自民党谈起了民主党与自民党组成大联合政府的问题。如果这种大联合成功的话，小泽集团势必被边缘化。
        但自民党开出的政治条件是“非小泽”、“非菅直人”的“民•自合作”，也就是说，自民党既不想与没洗清黑金丑闻的小泽合作，也不想与不得人心的菅直人合作。自民党的如意算盘是，去掉小泽和菅直人之后，民主党与自民党的合作将由自民党起主导作用，这就是自民党重返政权中心的算计。后来，随着菅直人因核泄漏而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自民党最终放弃了大联合的探索，开始筹划“倒阁”以打击民主党。
        当然，自民党深知凭借自己现有的议席提出“内阁不信任案”并不足以达到迫使菅直人下台的目的，但是，此举必然引起民主党内非主流派小泽集团的响应。由于小泽集团从民主党内倒戈，或许可以使自民党的“倒阁”行动获得成功。即使“倒阁”不成功，也会使民主党分裂，从而达到打击民主党的目的。自民党此举给了小泽集团“逼宫”以迫使菅直人交出权力的机会。也就是说，如果菅直人不辞职，小泽集团将不惜冒被开除党籍的风险“造反”，在审议“内阁不信任案”时投赞成票。
        在自民党和小泽集团的联合压力下，按照宪法规定菅直人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接受“不信任案”的表决结果宣布辞职，一个是宣布解散国会重新举行众议院选举。然而，在大地震后的非常时期，解散国会重新选举，等于不顾灾民的痛苦而优先考虑政治斗争，必定遭到国民的唾弃。这样，在小泽铁了心要倒戈、菅直人扬言一定解散国会的严峻形势下，鸠山与菅直人进行了最后的协调，菅直人承诺救灾告一段落后就宣布辞职，鸠山则以此为条件宣布不倒戈。既然鸠山“和稀泥”，小泽只好收手放弃了与自民党共同“倒阁”的念头。结局是菅直人保全了面子，没有被立即赶下台，鸠山如愿以偿避免了自己亲手创建的民主党分裂，小泽也一定程度上达到了“逼宫”的目的，唯独自民党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该结果毕竟避免了解散国会的最坏情况。

                                        缓兵之计保位失信  政局料将持续动荡

        菅直人以辞职承诺作为缓兵之计，暂时保住了地位，但是他与鸠山由纪夫围绕辞职时间问题产生了解释分歧。菅直人6月2日午后在民主党议员会议上承诺，赈灾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宣布辞职。对此，鸠山的解释是，菅直人承诺的辞职是在6月末之前，即第二次补充预算通过之后。但是菅直人则在当天晚上解释说，他承诺的“告一段落”是指核电站“冷温停止”以后，也就说要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菅直人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鸠山的反弹，这位一向温文尔雅的前首相感到自己被菅直人骗了，竟然公开辱骂菅直人不讲诚信，是个“骗子”。
        菅、鸠二人的争执是日本政界至少是民主党内政争的新内容，其关键在于“告一段落”是指第二次补充预算还是指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冷温停止”。按照菅鸠会谈的在场者防卫大臣北泽俊美和前官房长官平野博文的说法，鸠山的让步是以菅直人辞职为前提条件的，平野说第二次补充预算在6月末以前就可以完成，而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冷温停止”不可能成为条件。
        菅直人的“恋权”不但使鸠山感到愤懑，就连民主党内的中间派也表示了不满，特别是内阁成员外相松本刚明和防灾大臣松本龙也表示首相应该在6月辞职。看来，菅直人虽然躲过了立即辞职的危机，但是继续赖在首相的位子上也并非易事。民主党本来就在众议院不占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在野党自然是不会配合菅直人的执政，他们还要继续在参议院提出首相问责决议。菅直人这一次可能还要面临内阁大臣的压力，将被彻底孤立。而一个即将辞职又不讲诚信的首相，恐怕国内外都不会买他的账。退一步说，即使菅直人在首相位子上多干几个月又能怎么样呢？除此之外，残局还不止如此，谁来接菅直人的班，想必党内还有一争。
        鸠山与小泽显然不会亲自出马，刚刚辞职的前原诚司也不会这么快让人淡化他的政治捐款问题。冈田克也作为菅直人政权的重要人物，立即出来接菅直人的班，似乎不能平息舆论的褒贬。那么，人气上升的官房长官枝野幸男是否有机会？且不说他也是菅内阁的重要成员，单就他作为“非小泽”的急先锋，就不能得到小泽集团的支持。看来，日本政界谁来接班的问题也是一个难以处理的残局。
    日本是个比较重视“和”文化的国家，此次，菅直人没有坚持解散国会，小泽一郎没有穷追猛打逼迫菅直人立刻下台，避免了民主党的分裂，也避免了日本又一次陷入政治僵局，固然与党的创始人鸠山由纪夫从中调停有关，同时也与日本政治文化中“和”的传统有关。但是，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不等于说日本的政治就没有问题。菅直人的小家子气，特别是他的“恋权”情结使他排斥了党内所有异己，尤其是他在“非小泽”问题上不肯让步，导致了在党内陷入了孤立状态。小泽一郎则为了权力和自身的政治生存不惜搅局和分裂，继续扮演着日本政界的“破坏者”角色，因而受到了舆论的批评。自民党为了打击和分化民主党，挑起了这出“不信任案”闹剧，结果是损人不利己。这些都说明了日本政治在低水平上徘徊，上演的是重小利轻大义的政客主导的“三方演义”。当前，日本能够收拾残局的拥有“大格局”的大手笔政治家很难出现，政局将继续动荡下去。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381期，摘自2011年6月9日《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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